小编: 日头在湛蓝的天际火炉般炙烤着大地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,使人觉得迷离,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。兔儿岭沟沟壑壑,圪圪梁梁的大秋庄禾田里,农人们汗水摔八瓣,舞起臂膀,挥着银光闪闪的
日头在湛蓝的天际火炉般炙烤着大地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,使人觉得迷离,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。兔儿岭沟沟壑壑,圪圪梁梁的大秋庄禾田里,农人们汗水摔八瓣,舞起臂膀,挥着银光闪闪的镰刀,喳喳喳削玉米杆的响声此起彼伏。俄倾,视野里的玉米杆就排山倒海撂倒一茆一梁一沟一岭。
女人们在男人身后撂倒的玉米垛上扯剥着玉米,口里不住哼着信天游,空地上就有了一堆又一堆垒起的玉米棒金字塔。那棒们裸露出干枯的胡须,闪射出亮晶晶的金光,继之,三轮车轰响着马达,满载收获的果实,从纵横交错的山道上汹涌向村里挺进。
中午时分,一个不幸的消息不径而走,呼啸般传遍兔儿岭的角角落落,农人们立时停下手头的活,忐忑不安相互打探着事情的真伪,纷纷向肇事地点撒开脚丫子奔去。
笨孩是驾驶一辆三轮车往家里拉玉米棒时与一辆大货车相撞,农用车被撞倒公路旁崖下的一块窄条刀巴地田里,幸亏被地垄边的一颗柳树拦住,要不就翻下深崖了。
三轮车四个车轱辘朝天,一个轱辘还打着转,发出隆隆的声响。当人们啃哧啃哧把三轮车推起时,笨孩早被碾压的血肉模糊,人事不省。
村支部书记、村主任赶来了,村帮扶第一书记闻讯赶到现场。
支书着人快去吆喝笨孩父,笨孩自幼过继给他四叔,四叔是他最亲的人,眼下救人紧要,就是救人也得笨孩父拿捏个主意。
一会功夫,满头银发拄着拐杖的笨孩父趔趔趄趄走来了,老汉一见惨景立时晕厥过去。待老人平静后,支书说:“四叔,咱得紧敢救人哩,你快拿个主意”。
笨孩父半天不语,支书又说你倒是快点说句话呀,笨孩父老泪纵横,抹了一把鼻涕说:“我知道救人要紧,可我没钱没车,拿甚去救,儿子还在广州打工,远水不解近渴啊,我也没主意啦,你是咱村当家人,还是你给拿个主意吧。”
村主任说:“先不要说钱车的事,人命关天,就是要到医院也得你家有个人陪着去啊!”
笨孩父说:“我老弟兄们老啦,不中用了,再说处的也不融洽,侄儿、侄女倒是不少,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去陪,我也使唤不动人家。”
第一书记说:“那还不快去找在村里的侄儿、侄女们,再不抢救就来不及了。”
支书、村主任赶忙着人进村去找,返回来的人叹着气说老二家儿子在,推说有事去不了,老三家的孩子们听说要陪着瞧医生,都怕烧手花钱,躲着走了。
支书唬着脸说:“家日的,这是甚毬人家,亲叔伯兄弟都见死不救啊! ”
第一书记说:“笨孩是我帮扶的贫困户,他一大家子没人愿去,咱们去。”
支书苦笑着无奈的地说:“事到如今,也只能这样了,唉,怎么能遇上这么个毬人家。”
第一书记打120联系了救护车,拉上笨孩就往县医院驰去,到了县医院急诊室,大夫瞧后说:“笨孩伤势过重,别耽搁了,咱们这里条件有限,你们还是赶快去市医院抢救吧。”
支书、村主任、第一书记一合计,不容分说就往市医院赶去。
笨孩失血过多,抢救无效,还是殁了。人死为大,入土为安,他们雇了一辆车把笨孩拉回村。
笨孩的尸体直挺挺地停放在三眼窑洞靠西放闲杂的土炕上,笨孩的爸妈早早就殁了,两个哥在外地打工,一时还回不来。
二叔、三叔、二婶、三婶来了,他们嚎啕大哭一阵,就想着回家。
支书说:“你们谁也甭走,让你们去抢救人,你们谁也说有事,现在人殁了,总该合计合计后事吧,笨孩可是你家亲侄儿哩。”
村主任说:“人家出租司机还等着拿钱,雇车费3000元,这个钱总挨着你们出吧?”
老二嘟囔着说:“笨孩这多年跟我四弟,要出也该老四出。”
老三两口子附和说:“老二说的对着哩,笨孩虽说光棍一条,这多年也给老四家创财富哩,咋着也不该我们出这个钱吧。”
老四说:“依理该我出,可我手头紧吧哩,头疼脑热都缺钱买药,就是要出也得等我儿广州回来出。”
支书说:“人家司机这么远从市里把死人拉回,就是凑钱也得让人家先拿上走,这是拉死人啊,我们在市里好说歹说,就差跪下了,司机才答应拉,人家都嫌晦气呢。”
老二、老三家的互相瞅瞅,面呈难色,耷拉着头不言语。
村主任说:“现时先垫付一下,赶紧把人家司机打发走,等事故处理后再给你们钱。”
老二家婆姨说:“我家么钱,孩子在太原买房,前几天才凑了一万元,要不等处理下钱再给拉死人的钱。”
支书说:“你说的是个毬,那叫人话吗?黄瓜下来蒜烂了,还不如不说。”
老三家婆姨插嘴说:“笨孩有帮扶人,要不就让第一书记出了,她是公家人,比我们有钱,事故处理后再给她也不迟,她总不走吧。”
支书说:“家日的,这话你也能说出口,你还是人吗?这是你亲侄儿哩,不是人家帮扶人的侄儿,该着人家出?世上有这道理吗,红口白牙说瞎话,不怕雷劈了你。”
老三家婆姨又嘟囔说:“谁叫他是帮扶人,活时没帮扶,就是死了也帮到底,要不帮扶了个甚?”
村主任说:“你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托着心口想想,你家买羊,那五万块钱小额贷款还不是人家第一书记帮你贷的款吗?怎么能说‘要不帮了个甚’这混账话。”
老三家婆姨低头不吭气了。
支书、村主任摇头气的直哼哼,支书抽出嘴里叼着的烟,喷出一口浓烟,脸色铁青。
站在一旁的第一书记说:“算啦、算啦,再别说了,这个钱我出。”
支书说:“这个钱怎么也轮不着你出,就是我出也不能让你出,这家死的没人啦,家日的。”
村主任说:“跟这种人家说不成句话,第一书记要出就让她出吧,反正事故处理下钱,得给人家,这理说不过去。糊涂事先糊涂办吧。”
第一书记拿出手机给出租车司机扫码了3000元,总算先把人打发走了。
第三天,笨孩在广州打工的弟回来了。支书、村主任张罗着准备笨孩的丧事,第一书记和笨孩的弟弟找交警部门处理肇事事故,她们费了好多劲,腿快跑细了,嘴快磨破了,在交警部门的协调下, 总算有了个说法,肇事方答应50万元了事,第一书记动用了许多关系,本想多给笨孩要点钱,肇事方口气很硬,铁板钉钉,再不松口。力是出尽了,总算有了个说法。
安葬笨孩的日子里,笨孩一大家子亲戚都来了,笨孩活时亲戚来往不多,笨孩殁啦,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亲人来送葬,就连多年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姑姑也来了,她们在笨孩的灵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,嘴里不住喊着,我的侄儿啊,你死的惨啊,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呢,你姑姑惋心的疼啊。
笨孩命苦,过继给四叔后,亲兄弟情感也淡了,叔婶、姑舅们也少与他往来,没想到他殁后,这些亲戚们竟给予他这么悲伤的回报,笨孩瞑目了。
一大家子在一起商量后事时,笨孩父说:“我大哥大嫂殁的早,笨孩过继给我没好活过,我是个没本事的人,也没给笨孩张闹娶个媳妇成个家,我对不住大哥大嫂啊,说甚也得给笨孩冥婚个媳妇,我有天殁了,也好去见大哥大嫂”。
笨孩二叔不想让四弟说冥婚的事,又不好当面说出他的意见,二叔清楚三弟妹是个口快直性子人,就拽了一把三弟妹,出了屋来到院子里嘀咕了半天,果然三弟妹返回屋说:“冥甚个婚,那都是封建迷信,人死了知道个甚,再说冥婚媳妇少说也得10多万元,有这钱还不如让活人花了。”
笨孩大姑、二姑接着说:“我三嫂说的对,花那个冤枉钱没用,还是先考虑活人吧。”
接着众人就历数起他们对笨孩生前的种种好处来,大姑说笨孩上小学时,交不起学费,她还给过5毛钱哩,要知道那时的五毛钱抵得住现在大几百元哩;二姑说笨孩那年没衣服穿,她还给过一件红裤衩哩,她都舍不得自家孩子穿,给笨孩穿;二嫂说那些年吃喝困难,见天三顿玉茭面,有年笨孩来她家她还给笨孩下了一碗白面条;老二赶紧在婆姨屁股上捏了一把,意在不让她往下说。笨孩三婶说,她还给笨孩煮的吃过一颗鸡蛋哩,那年月鸡蛋金贵哩,一颗鸡蛋卖到五分钱,现在都涨到一块钱一颗了,要知道那时没饲料,那都是原滋原味原生态的土鸡蛋啊,三婶说着眼眶里溢出泪花花;笨孩三叔说,有年笨孩见山坡上的酸枣红了,嘴馋的硬是要吃,就是够不着,急的直哭,是他爬到山坡上给笨孩摘酸枣吃,枣刺还把他的手指扎的出了血,现在想起还疼呢。
笨孩愣是殁了,要是活着这些亲情还不知感动的多么温暖哩。
不管一大家子怎么说,一辈子没主意,人称闷驴的笨孩父,拗住非给笨孩冥一房婚。笨孩弟说我父都70多的人啦,没几年活了,老人有这心思,就依了他吧。众人见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恰逢邻村有个患白血病死了的女子,比笨孩年纪小,笨孩弟托人说合,双方讨价还价后,10万元成交,总算给笨孩冥婚合葬了。
安葬了笨孩,兔儿岭又恢复了先前的骚动,日头照例炙烤着大地,农人们照例在沟茆梁岭忙碌着收秋,生活就像一片云彩,来了又去了,漫长的日子终究还得过下去。
忽一日下午,第一书记正在县城开会,支书、村主任就不停地打来电话,让她赶快往村里赶,村里出人命了,第一书记来不及请假,就驾车往村里驰去。
笨孩家的院子里哭天抢地,棍棒相加,笨孩父喝了敌敌畏,扒在地上,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,支书拉着笨孩父赶到县医院抢救,临走让村主任配合第一书记善后。
村主任脖颈暴起,站在一土楞高处,嘴里吼得山响,总算是镇住了混乱的局势。
村主任说:“家日的,什么不要脸人家,笨孩撞伤没一人肯陪着抢救,拉死人没一人肯出钱,现在见有钱了就都眼红了,那是笨孩生命的代价,还有他过继父赡养钱,过继父还有儿子,轮着给谁也给不了你们,日头亮晃晃的,不嫌丢人,家日的,跟上几个臭钱,还出人命哩,这杆子不要脸东西,见过不要脸的,还没见过你们这家子不要脸的,不行就到法院打官司,要是判给你们钱,我颠倒走路哩。”
众人被村主任唬住了,纷纷作鸟兽散,留下满院的是棍棒、砖头、石块、土坷垃、一片狼藉,让人瞧着寒心。
笨孩弟哭着紧紧拽住第一书记和村主任的手说:“不是你们来的及时,我的命也丢了,要钱有甚用,钱把亲情都打散了,他们楞说给我哥这亲那亲,咋就不说收秋打夏我哥为他们拼了命的干活,我不理解,我想不通这人为了钱,怎么就一个个都昧着良心说话了?!”
这时,天渐渐黑了下来,蓦地,兔儿岭后山,一颗流星从天幕挣脱出来,朝着无底的黑暗的群山投了下去,耀眼一闪后,群山黑暗似乎更黑。村主任、第一书记、笨孩弟乘车往县城医院赶,他们一路沉闷的如这黑夜一般,没说一句话。
远处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两声猫头鹰咕咪咕咪的叫唤声。
文:孟黎明
孟黎明, 男,64年出生,中共党员,大专学历,山西省汾西县人,政协汾西县六、七届委员,现任汾西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华文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文艺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、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、燕赵文学副主编、汾西县作家协会副主席、临汾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 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,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和纪实文学《骚动的山庄》《张德英在汾西的日子里》《古刹枪声》《黎明文集》《孟黎明文集》《启明星在北方闪烁》《土地的守望者》《大清知县于忠德》《柳月的故事》《荒原晨曦》《心魔》《血祸》《涅槃》等二十余部中长篇小说、纪实文学。曾在人民日报、人民信访、清风月报、山东邹城文艺、山西日报、山西经济日报、山西发展导报、山西农民报、太原日报、新疆昌州日报、中国铁路文艺、都市、小说选刊、当代写作、三门峡文艺、燕赵文学、当代华文文学、鸭绿江、山东文学、黄河、娘子关、吕梁文学、石州文艺、香港大文豪、世界华文作家、文学月刊、晋南作家、平阳文艺等中央、省、地报刊、杂志发表作品200余篇。1991年入选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。 2010年入选《当代散文大辞典》《中国作家辞典》《中国散文家大辞典》《中国时代文艺家名典》《中国小说家大辞典》《中国当代名家档案》散文《我一直在走》2010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评选中,荣获一等奖,并被评为“论坛最佳散文奖”。2011年-2012年散文《柳家沟的变迁》《太行深山中的一颗明珠》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。编入全国散文作家精品集、散文《姑母》获新疆作家协会举办的亲情散文二等奖,编入爱情、亲情作品集,短篇小说《雪魂》获2011年全国《小说选刊》笔会二等奖。编入全国获奖作品小说集《菊儿的情事》获中国当代小说奖、收编《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集》、部分作品编入中国名家100集、荣光与梦想全国名家精品50家。小说《魂殇》2015年全省疾控系统文化建设展示活动中荣获征文类一等奖、其长篇小说《古刹枪声》改编为电影《谍莲花》由电影频道节目中心、北京天下华语影视传媒有限公司、中共汾西县委、汾西县人民政府联合出品,已于2013年9月15日由朱时茂监制、陈佩斯主演、朱青阳任导演,由明星二代潘阳、高丽雯、巴图、鲁诺等强大阵容表演,在汾西清代民居师家沟、李安庄观音阁正式开拍。2015年元月全国影院上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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